我和高向耘相识十多年,也是因石结缘。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:没有官架子,热情朴实、平易近人;对奇石的投入,已达痴迷的地步!当了高官,能保持普通人的本色,不易;退休了,能全身心投入自己喜欢的爱好之中,做出成绩来,也不易。
采访高向耘,是在江苏路上的花港观鱼茶社,周德麟作陪。高向耘早早就到了,带来十几块雨花石和瓷碗,请我们帮他挑选四枚美石,到北京参加大展。很快,我们就选出《雨花魂》、《布达拉宫》、《天姿红唇》、《红喜蛋》四枚,观点高度一致,“英雄所见略同!”
高向耘说,凡事讲缘。佛家主张随缘。可见缘可遇不可求。但缘深缘浅,全看各人的诚意与努力。1965年,他毕业于徐州师范学院,本来应该是当老师,与教学结缘,却阴差阳错,被选调机关,干了一辈子公安工作。这就是缘。他说:“即将退休时,心中难免有些茫然。皆谓老有所好,老有所为,我有何好?我将安为?思之再三,决心与石结缘。开始,是钟情于供石,时不时地买回几块,终于累计逾百,轮流供于案头堂前。闲暇时与之对坐,如会故友,不觉心旷神怡,得失烦扰,一扫而空!供石品种多,产地遍布全国,收集难;供石体积较大,搬动不易,占用空间多,收藏不易。于是移情别恋,爱上了土生土长的雨花石。”
高向耘说,自己也没有想到,一旦迷上了雨花石,情笃更在供石之上,犹如阿里巴巴口念“芝麻开门!”,一脚踏进神山宝库,一阵惊艳后,心更切,情更浓。每遇心爱的美石,常常是碾转反侧,寤寐思之,必欲购得而后安。十多年来,他倾尽私囊,换回近2000块雨花石,已然成为“收藏大户”了。
与石结缘十几年,高向耘最大的感受是懂得石无言而人有情。缘是前提,情是基础。雨花石的内在之美,有待人去不断发现、挖掘与鉴赏。而鉴赏者自身的学识修养,才是打开雨花石宝库的钥匙。“石含乾坤秀,缘涵宇宙新”也罢,“人能悟得其中趣,确胜寻山万里游”也罢,赞的是石之秀、之雅、之奇、之美,若无高怀雅志、学识修养,一切的美都可能失之交臂;即便发现了,也不能与之结缘。
石缘的背后是人缘。高向耘说,以石交友,广结石缘,是他始终抱定的宗旨。说起那些引他走入石道的石友,高向耘如数家珍,至今心怀感激。贝芝泉是雨花石收藏鉴赏的前辈、大家,高向耘到贝老家登门拜访十多次,或看他家的藏石,或携石请教。每一次,贝老总是与他促漆交谈,有求必应,精心点评、耐心点拨。贝老身体不好,有好几次是由家人抱下床来,坐着轮椅来接待高向耘的。高向耘过意不去,有次带了一瓶酒给贝老。贝老很生气,发火了,叫高向耘把酒带回去。高向耘也是南京雨花石协会创会会长池澄家的常客。池澄在雨花石研究上,功夫很深,让高向耘受益匪浅。南京雨花石协会第二任会长张国义,雨花石收藏大家谢庭泽,都曾带着高向耘去市场购石,去乡下觅石,遇上好石头,他们自己不动手,都让高向耘挑选。此外,还有周德麟,王建平、戴宗宝、骆家刚、邱信明等诸多石友,都给过他很大的帮助。高向耘说:“他们都是我的启蒙老师哦!”
高向耘是个肯动脑筋、爱学习的人。几十年的公安刑侦工作,让他养成了凡事爱琢磨的习惯。除了向前辈、大家虚心请教,他也与石商、石贩、石农交朋友。高向耘为人朴实无华,爽直大方,和不少石商、石贩、石农都成了好朋友。他们有了好石头,也会想着“高厅长”, 让他先睹为快。看各类石头书籍、图册,也是高向耘的学习秘径,书中美石多多,让人大开眼界;书中好文篇篇,让人如饮醇醪 。各类展馆、展会,高向耘也是必去的。机会也多,有时作为专家评委,有时作为颁奖嘉宾,有时就是普通观众,他都乐此不疲。他说,看展览最大的好处,是可以面对实物,细细观察。可以亲近石友,交流切磋。石友之间的交流,太重要了。“与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”他常常有这样的感觉。
凭借着良好的人缘,凭借着执着的学习,高向耘 很快就摆脱了初入石道时的懵懂状态,对奇石的认知、鉴赏能力迅速提高,如鸟归林,如鱼得水,进入了比较自由的状态。对奇石的认知愈深刻,对奇石的迷恋就愈甚,也就更敢于出手,更舍得投入了。
2005年的一天,高向耘和张国义一大早就到总统府旁边的雨花石市场觅石,看到一个摊位上,有一块松香玛瑙,15.5x11.5cm,属极大品,黑褐的底色上,有金黄色的斑纹,勾出了一只仰头回望的梅花鹿。张国义说:好石头!高向耘看了也喜欢,问价,1500元。高向耘二话不说,掏钱拿下。后来才听说,这只“梅花鹿” 此前已有几位资深石友看过了,讨价还价,没能还下来,就走开去,想等等再来砍价。不料却被后来的高向耘捷足先登了。
高向耘最为钟爱的一块雨花石《雨花魂》,也是高价从石商鮑连发手上拿的。先是周德麟在老鲍家看到了这块石头,向雨花石博物馆推荐,希望能收为馆藏。未果。周德麟就向高向耘推荐。高向耘一看到《雨花魂》,魂就给勾去了。这块玛瑙石呈鸡心形,整块石头上,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,色色靓丽,诸色调配均匀和谐,可谓大象无形、大美出彩! 见之者无不怦然心动。高向耘毫不犹豫,掏钱收下。捧上此石,径直到贝芝泉家请教。贝老一看,连呼:“好石!好石!应是一级珍品!难得!难得!堪称‘雨花魂’也!”此石在上海一次大展中获得金奖。经周德麟建议,高向耘到苏州找到一位苏绣大师,把《雨花魂》制成双面绣雨花石作品,也在苏绣界引起轰动。有诗人赋诗赞云:万象三光化一元,天公定格雨花魂。堪须藏石逢缘者,不惜千金买独尊。
2003年,夫子庙一石商为张国义留了两块好石头:《俄罗斯少女》、《天姿红唇》,开价很高。张国义带高向耘去看石,两块石头高向耘都看中了。张国义就把两块石头让给高向耘。这两块石头,便都成了高向耘的心爱之石。《俄罗斯少女》底色为白色,主体为黄褐色,石质温润如玉,石上伫立一位俄罗斯女郎,注目凝望远方。女郎秀发披肩,长裙垂地,风姿绰约,似在期盼远方的归人。高向耘出版第一本藏石选萃《石缘》,《俄罗斯少女》就荣登封面。《天姿红唇》不大,(4.8x5.0cm),石面无一物,就是一张美女红唇,红唇鲜艳欲滴,微微开启,露出洁白的一排贝齿。2004年在省花卉盆景赏石展上,《天姿红唇》引起轰动,几位外宾驻足凝望,久久不愿离去,又请求工作人员取出来观赏,一位男士还捧在嘴边狂吻。
高向耘藏有一块文字石,石形似圆似方,通体金黄,上有一墨书正楷“仁”字,无论从结构、笔力、墨韵任何一方看,都属上乘。高向耘取名《天下归仁》。有诗人做诗赞曰:“初观文字恐非真,细究先于孔圣人。造物天公心太善,殷期世上尽归仁”。高向耘受此启发,写了一首《雨花石十德歌》:“曰仁,温而润泽,至善无双;曰义,宁碎不折,绵浸沧桑;曰礼,丹青设色,仪态万方;曰智,蕴含哲理,智慧馨香;曰信,忠诚守信,地久天长;曰勇,乐于殿后,不露锋芒;曰坚,铿锵丽质,纹理天章;曰洁,冰肌玉骨,通透琳琅;曰乐,以石会友,同乐无疆;曰情,怡情悦性,人爱收藏。诗云:观赏雨花石,吟哦十德歌,老夫逢盛世,玩得乐呵呵。玩石宁吾狂,心声化十行。石和人合一,万古永流芳。”高向耘请书法家许静书之以悬壁,观之者莫不拍手称妙。
高向耘玩石,乐与人分享。他常讲,独乐不如众乐,众乐才是大乐。十多年前,他夙兴夜寐,两处奔波,积木累石,在老家横溪安山村建了一座石馆,取名石头居。一楼二楼全部用来供养石头,四面墙上挂满了藏石相关的诗词、楹联,充满石趣书香。一人所藏,众人共享。他已邀请数十批石友前往观赏,我也是较早受邀前往观赏者之一。2016年,他邀请50多年前在苏州社教工作队共事的老朋友20多人,前往石头居赏石。老友们在石头居观美石,话当年,留连一天,恋恋不舍。高向耘还有个习惯,外出开会,随身带上十几块雨花石,带上瓷碗,会前会后,随时“办展”。 五彩斑斓的雨花石,往往也就成了会上的谈资。他还多次在江苏省省级机关、南京雨花台中学等地举办雨花石精品展,为弘扬雨花石文化尽心尽力。
退休以来,高向耘把全部工资收入,都投入了雨花石、奇石收藏。一开始,也曾引起妻儿的不满。老伴说:“上医院看病,递上一枚石头,给你看吗?捏枚石头上菜场,菜能买回来吗?”尤其让老伴恼火的是,家里堂前屋角,床上桌上,到处是石头,打扫卫生都困难。埋怨归埋怨,高向耘依然我行我素。渐渐地,看到高向耘整天伴着石头,乐乐呵呵,开开心心,“身体倍棒,吃嘛嘛香”,老伴也就习惯了,理解啦。高向耘笑着说:“我们家没有存款。我到现在,还是工资一分不交,月月花光。全部用来买石头。除了石头,我一无所有,是个地道的穷人哦!可我自己觉得,我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富翁啊!我学到这么多知识,交了这么多朋友,得到这么多快乐,这都是石头带给我的无价之宝啊!有位记者采访我,写了篇文章,称我是‘贫穷的富翁’, 我觉得蛮贴切。”
高向耘有位朋友俞洪帆,在高向耘第二本石书《石中春秋》出版时,曾写过一篇“沁园春” 词以贺,词曰:“石影翻飞,满卷流香,似临琼宫。谢天庭美意,九重花落,人间锦绣,七色晶溶。灵蕴乾坤,情含宇宙,万象迷蒙珠玉丛。添遐想,是江河万里,送宝吴中。读来胜饮千盅,赖爱石同人执着功。有高家神探,一身豪气,藏园逸士,皓首抒衷。跋涉寻宝,孤灯问祖,面石如会太史公。存高远,共米癫拜石,千古遗风。”为高向耘写照,颇为传神。
高向耘有一同窗好友钱孝华,是省级机关的才子。有一次,高向耘购得一枚精品石,图像是一地散落的铜钱,卖主取名“恭喜发财”。高向耘嫌其太俗,想重新命名,商之于钱孝华。钱孝华略一思索,起名为《铜钱眼里乾坤小》。高向耘拍手称好。钱孝华后来又凑成一联:“铜钱眼里乾坤小,石痴心底天地宽”,书赠高向耘共勉。高向耘把此联悬于厅堂,以作自励。
真正的石痴,无不是精神的富翁!
雨花魂